第39节
??一般来说这样的连环案,最重要的就是要找到这些受害人身上的共同点,因为只有找到这个疑点,才能查清楚她们失踪的缘由。 ??“会不会是跟她们的恩客有关?”陈秋问道。 ??谢珣点头:“不无这种可能性,只是这些秦楼楚馆并不愿供述出这些女子平时相熟的客人,说是不好坏了规矩。” ??本朝虽有不许官员狎妓的说法,不过时间久了,也无人查证。 ??反倒是不少官员,都有上秦楼楚馆的爱好。 ??很多官吏的请客应酬,也都是设在这种地方。 ??民不举官不究,要是无人告发,这种事情大家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。 ??但要是真的查案查到这些官员身上,那确实是会引起不小的轰动。 ??至于这些妓院为何感拒绝交出恩客名单,无非就是仗着自己背后有人。京城何等地方,秦楼楚馆想要在这里立足,背后都会有靠山。 ??京兆府查案,他们会配合行事,却并不惧怕。 ??陈秋叹道:“这也不行,那也不可。这案子还如何查下去,要我说,咱们京兆府就是后娘养的,这种既没油水又没噱头的案子,总是扔给咱们。” ??谢珣安静听着他的抱怨,只含笑道:“今日去花月楼,老鸨倒是给了茶水钱。” ??“沈三。”他开口喊了一句。 ??沈绛这才想起,早上他们在花月楼要离开时,那个姓桑的老鸨,特地给她塞了银两。于是她立即把银子拿了出来,递给这位通判大人。 ??陈秋一听,连呀呀了两声,略有些羞赧道:“这如何能使得,这一趟是程大人你亲自跑的。” ??“无妨,我独身一人在京城,了无牵挂,想来陈大人比我更着急用银子。” ??陈秋并不是京城人士,虽说人人都想当官,可是有个肥缺,那是祖坟生青烟。 ??很多京官也就是名声好听罢了,若是没有丰厚的家资,比一般商贾过的还不如。 ??这位陈通判就是苦读考上功名的,原本家中也只是略有薄产。如今在京城这样柴米油盐都昂贵的地方,活的实在是艰难。 ??前几日他还在府衙中与别人借了银子。 ??陈秋见他话说到这里,便伸手拍了拍谢珣的肩膀,低声道:“我就不与程贤弟你客气了。” ??待陈秋走后,沈绛转头望着谢珣。 ??谢珣刚提笔正要写折子,似察觉到她的眼神,虽未转头,却开口问道:“为何这般看着我?” ??“只是没想到三公子竟这么会做官。”沈绛嗓音微松,这一天她都是压着声音说话。 ??原本甜润的嗓音,带着一丝丝嘶哑。 ??谢珣手中毛笔尖一顿,他似有些发笑,抬头望着她:“那你觉得我是什么愚钝不可及之人?” ??“不是,只是之前还担心过,三公子为人清冷,会不会不太适应官场。” ??毕竟在沈绛看来,谢珣这样清冷出尘的性子,或许在官场会显得过分清高,不会阿谀奉承,与旁人看起来分外格格不入。 ??如今看来,她的担心反倒是多余的。 ??他看似清冷出尘,可却比谁都通透理智,既是为官,便如鱼在水,既不清高也不阿谀。 ??这样的三公子,总是叫人惊喜呀。 ??* ??下值后,沈绛跟着谢珣一块回家,刚在院门口下车,清明就迎了上来。 ??沈绛看着比平时里还要殷勤的清明,不由笑道:“清明,三公子今日说我当他的小厮,甚好呢。” ??“沈姑娘就别拿小的打趣了。”清明脸上闪过一丝忍耐。 ??这姑娘怎么回事,难道还真要给他家世子当小厮不成? ??那可不行。 ??好在等沈绛回去之后,清明立即低声说:“世子爷,王妃说你若不忙,回去陪她用膳。她几日没见你,甚是想念。” ??谢珣点了点头,转头问道:“我让你派人买的东西,买到了吗?” ??不就是朱颜阁的口脂。 ??清明应道:“买了,一共两套。” ??十五贯一盒的四美,现买居然没有,竟还要等几日,这世道简直是没法说了。 ??现在整个京城谁还不知,这个朱颜阁就是立在那儿的聚宝盆。 ??“那就等东西买到了,再回去看望母妃吧。”谢珣淡然说道。 ??入夜。 ??护国寺陷入一片安静,白日里香客络绎不绝,晚上只有青灯伴着古佛。偶有木鱼敲击的声音响起,也添加了几分静谧。 ??厢房的门被悄然推开,一个黑衣人影缓步而入。 ??待坐在佛像前入定的白衣僧人,缓缓睁开眼睛,突然叹了口气。 ??反而是进来的人,冷不丁笑了起来:“怎么,师兄瞧见我来,竟是这样的态度。莫不是不想见到我这个师弟。” ??不同于往日清冷温和的声音,这语调透着不羁和随性。 ??释然和尚望着面前的人,叹道:“若是师弟日后让我少打一些诳语,我便先谢过师弟了。” ??谢珣走到案桌旁,掀开长袍下摆,眼神透着桀骜。 ??他说:“我来就是特地谢谢师兄的,若非师兄的三寸不烂之舌,只怕我还没那么容易进京兆府,也没那么容易搬出王府居住。” ??释然和尚双手合十,口中称了句:“阿弥陀佛。” ??谢珣这次以程婴之名入京兆府,若想瞒过皇上和他父王,自然是不可能的。 ??所以他干脆反其道而行,让释然和尚替自己到郢王面前进言,既然他自己一想要出家,倒不如先让他入世。 ??原本郢王爷还有些恼火,本来不想与释然废话。 ??奈何却又这个所谓的入世之说,给吸引住了。 ??释然不愧是个能辩经胜过天下僧人的,口舌看似普通,却处处戳中了郢王爷的心思,他当时是这般说的:“师弟之所以想要出家,无非是因为他自小便在佛寺中长大,离佛祖太近,而离红尘太远。既然王爷想要让师弟回头是岸,不如先让他到红尘中历练。” ??简而言之就是,让他去世俗感受红尘的美好。 ??至于这世界哪个地方最世俗,还有比官场更合适的地方吗? ??不仅要历练,还要让他隐姓埋名的历练。正因为舍弃了谢氏皇族的名讳,看尽了人间冷暖心酸,方才让他感受到如今所有的一切,乃是上苍的恩赐。 ??郢王爷也心疼儿子,可是一想到自己这么一个独苗,居然要出家。 ??他又觉得释然说的话,不无道理。 ??正所谓,失去后方知珍贵。 ??郢王爷听罢,思索了半晌竟真的点头答应,自然这件事皇上也知道。 ??至于这个京兆府的小小七品推官,位置太过低微,哪怕皇上觉得这件事太过匪夷所思,他也不会怀疑什么。 ??郢王爷为了让谢珣回心转意,彻底打消出家的念头,早已经病急乱投医。 ??皇帝也就任由他闹腾,反正一个小小推官而已。 ??谢珣的身份文书,是查不出一丁点作假的。 ??既有了推官的身份,谢珣要求出府住,郢王爷也就同意了,算是彻底融入百姓生活。 ??这么一桩匪夷所思的事情, ??“师弟只怕是志不在京兆府吧,”释然望着面前的谢珣。 ??他这个师弟就是太过聪慧,师傅曾经说过,他是走一步已想至百步的人。 ??谢珣轻笑:“师兄倒是了解我。” ??释然和尚坐在蒲团上,双手依旧合十,声音温和道:“那师弟能放过护国寺了吗?” ??“师兄何出此言,我与护国寺乃有师门情分。何至于谈放过二字。”谢珣笑起来,依旧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。 ??释然却不想与他争论。 ??可他做过的事情,却足以让护国寺拖进火坑。 ??去岁他刻意选在加冠礼之际,要在护国寺落发出家,险些让护国寺的百年佛门被砸个稀巴烂。 ??这次他要求自己去诓骗郢王爷,言语间又提到去年落发之事。 ??俨然就是,只要他不答应这个要求,落发之事他就会再玩上一次。 ??释然一个出家人,若不是佛祖心中在,只怕早已经恶语相向。 ??他这个师弟,外人瞧他一副神仙容貌,气华出尘。 ??却不知他这喜怒无常的性子。 ??京城之中提到郢王世子,都知那位清俊温雅,满身佛气一身矜贵的翩翩贵公子,却不知道这位贵公子若是想要折磨人的时候,竟有一万种不重复的可能性。 ??“师弟心中执念,竟越陷越深。”释然又叹了一口气。 ??谢珣突然眸色微冷,这是头一次,他露出如此模样,他轻声说:“若是你从五岁开始,就深受奇毒之害,一次又一次从生不如死的痛苦中醒来。” ??明明死了便会痛快,可却得一次又一次活过来。 ??这样的日子,哪怕多活一天,都是折磨。 ??他却已过了十六年,师傅还在世时,曾与他说过,人生在世,便是修行。既是修行,便有痛苦,望他能安守本心。 ??可他抬眼望过去,活在痛苦中的,只有他一个人。 ??旁人倒是活的肆无忌惮,既是如此,他有何本心可守。 ??释然欲再问,谢珣已经起身。 ??只是待他走到门口,释然突然说:“师弟如今心中可有牵挂?” ??他这次前来,除了说谢谢,其他却一言未发,叫释然察觉到了一丝不同。 ??谢珣回头看向他,眉头微蹙。 ??“不曾。” ??*